相山峦

生如远舟。

【洵玥】博弈


燕北世子在长安的日子称得上是肆意潇洒,彼时年少,鲜衣怒马。又擅骑射,弯弓射雕,草场跑马。与那些个门阀子弟也玩得开,颇受欢迎。


可燕北世子有一件实是做不好的----博弈。索性他对此弯弯绕绕颇费脑力的活动并无太大兴趣,也并不十分在意。


而他的挚交好友,青山院冷公子却颇擅此道。


以前太傅让他们课上对着下时,宇文玥也从未走过心,因了宇文玥比他早学须臾年数的缘故。太傅总是要宇文玥先让他三子,宇文玥过程上也有意无意地落错子,让燕洵得以钻了空子。在他的安排下,燕洵与他也总是有胜有负。在太傅那,也算交代的过去。


宇文玥也曾指点他,说他下的过于发散,不懂得部署,只重眼前,不顾长远。燕洵点头表示受教。下次再来时,却总是故态复萌。久了,宇文玥也懒得说他,随他去了。


至于课下宇文怀总是说他技不如人,要宇文玥放水给他,才能赢了宇文玥。燕洵听了也不生气,自顾自地摸着头笑得张扬。宇文怀讨不得好,便骂骂咧咧地走了。走时,燕洵隐约听到宇文怀嘟囔了句“他怎么就不对我放点水呢”,便笑得愈发灿烂了,嘴角几乎咧到最大,露出一口白牙。


面对了宇文玥方走出学堂,对着他的狐疑眼神,燕洵也不解释。自顾自地跟了上去,并肩走着。也不管宇文玥听不听得进去,自顾自地念叨着长安城里听得的趣闻。宇文玥话少,人也清冷。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烦怕了,偶尔也回他两句,大多数时候还是燕洵掌握了话语权的。倒也算得上是和谐。


那年,长安繁华得很,车水马龙。


彼时年少,宇文怀和宇文玥的关系还并没有那么僵硬。燕洵与宇文玥也想着,身边这个人,是要好好在一起一辈子的,不管是基于朋友亦或是兄弟的关系,更或是其他的什么。




燕洵偶有一次,实是无聊得紧了,便赖着央宇文玥与他好好下一局。


宇文玥允了,却仍是让燕洵先下三子。燕洵却不肯,说是让宇文玥不要小瞧他。宇文玥却说“我这不是怕世子输得太难看,要在我这青山院里躲了哭鼻子么。”

燕洵一下子被哽得说不出话,想着自己多少还是要留些面子的,虽则在宇文玥那早已没有了,他也还是要顾全些的。便应允了那三子让位,却又说让宇文玥之后好好与他下一局,不要放水。宇文玥不置可否。


后燕洵执黑三子落,占了先机。他虽并不十分长于此道,多少也是知道些先落子在何处可占得有利局势。宇文玥却是不疾不徐,几乎在他落完三子后,便执白落了子,明明是先处于下风,却依旧成竹在胸的样。


二人你来我往,也颇为恣意。边落子,燕洵还一边问着“宇文玥,为何甚少见你在青山院里下棋?”


燕洵虽时常往青山院跑,却也甚少看到他对着棋盘。反而是时常对着竹简,读些他看了就头疼的兵法古道。亦或是在后院练些剑法,他来了,也不避讳,自顾自练着。燕洵则每每在近旁找了颗树倚着,看着宇文玥动作。


宇文玥又落了一子,便围堵了大片黑子。答他,“为何要下?这长安中人,在棋艺上,鲜少有可与我抗衡一二的。而那些个拔尖的,我又不喜接触。自顾自地下着残局,也颇为无趣。”话毕,伸手将无气黑子提了。棋盘上立时空了一块。


概而总之,一则他并无闲暇时间去弄这些个玩意,二则他不屑与那些个不及他的博弈。


这番话,燕洵听了觉得颇有道理。宇文玥是有资本说这话的。也许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,在各门各道上都做得好。只是这话若是那些个其他子弟听了,怕是要恼于宇文玥的心高气傲了。尤其是那宇文怀,听了,怕是要气的涨红了脸。虽则多是出于自己技不如人而起的妒羡之情,但过了耳又实是不中听的。


便觉着,这番话自己听得就够了,就不声张出去给他们惹不痛快了。想着,又觉着自己真是个好人。便不住沾沾自喜起来,得了宇文玥一记冷眼,也压不下他的好心情。


他又思虑着下了一子,宇文玥却摇头,说他“无赖着手”。他看着自己落于方才现出的空白处的一颗黑子,也不反驳。而是细细想着下一子该落于何处。


到了后半局,燕洵已是见了颓势,随手将手上的黑子扔入棋盒里。说着“不下了,不下了。”


宇文玥也是将白子收回,“方才闹着我说要下的是你,现下说不下的也是你。”话里也不见气恼,倒是三分无奈。


燕洵却将身子往后靠去,看着宇文玥细细分着棋盘上的黑白子。说着“再下下去也肯定是我输。我这呀,叫知难而退。”


“世子总有歪理。”手下动作却未有停顿,将棋收好了,又放回原处。转身了净手,便不再理会燕洵,又拿了笔练字去了。


燕洵也不觉着被怠慢了,往不远处放置着的软塌躺了。一点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,将两眼合了,嘴里哼着些细细碎碎的调子。是燕北的曲,宇文玥不曾听过。正处于变声期的燕洵声音有着少年的清脆,又混着些将要过渡为成人的低沉嘶哑。合着那不知名的调子,倒也好听。


燕洵对着宇文玥说了句“长安里的桃花该开了,我们过些天一同去看看吧。”许久得不到回应,等到他几乎坠入梦乡里,隐约听到句应许。声音很轻,合着屋里燃了炭火的暖,慢慢晕开了,几乎听不到。燕洵却捕捉到了,最后意识彻底发散的时候,是笑着进入梦乡的。


梦里,有燕北草原,有父母亲朋。还有长安的桃花,那局为下完的棋,还有那个让他输的一败涂地的人。




后来,燕洵与宇文玥再有机会博弈时,已是物是人非了。


那时,因了军事谋略,两方结盟,却心思迥异。白日里是征战杀伐,夜里是对着军事部署,安排军力。连睡眠,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。夜里总是浅眠,也总是睡不踏实。宇文玥有时夜里惊醒,抬头望去,不过是只大雁飞过,暗自笑自己多疑。却怎么都睡不着了。


便索性起身走走的,感受着塞外的风、沙,粗粝刮人。算得上是漫无目的,待回过神来,方发觉自己到了主帐之外。抬步欲走,却发觉主帐里燃着灯,似有人在。想来,也只有燕洵了。他便索性往主帐去,抬手制止了轮班守卫欲通禀的举动。自己掀了帘子,往里走去。


案上有人正收拾了图纸,提笔在图上圈点着什么。正是燕洵。见了他进来,燕洵也不多说。只招呼他坐下,便自顾自地忙着手上的事。宇文玥也不打扰他,自己安静坐着,思虑些什么。觉着渴了,便摸着茶盏添了一杯,茶早已冷了,他也不甚在意,往嘴边递去。


却被一只手拦下了,“冷茶伤身,”,不知何时燕洵已放下了手里的图纸,端坐着望向他。宇文玥本想说不必挂心,那人却在他开口前,向外吩咐了,要了盏热茶。


手下人不敢怠慢,连忙去了,不多时,宇文玥手里便添了杯热茶。温水进了胃,暖了脾。那厢,燕洵又拨弄着炭火,添了新的。熏着热风,宇文玥觉得四肢都伸展开来。连带着,意识觉得昏沉起来,眼皮子也磕磕绊绊。


在将将睡去之时,感受到肩上一重,落了裘。暖绒又厚重,有燕洵身上的味道。宇文玥也懒得推拒,一手置于额下当了枕,便睡去了。


待得他再次醒转之时,天正蒙蒙。燕洵正收拾了图纸,见他醒了,问他“来下一局”,语气却并不容他拒绝。手下将棋盘往案上一摆。


宇文玥也不问他为何要下,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棋盘。只正了身子,裘从身上滑落下去,他也不管。却是先拿了黑棋下了。


“这次,你怎么不先让我三子了”燕洵看他落子,开口,话里却听不出多少询问的意思。也是执了白子往下接了。


“这次,因了天下,我不能让。”话里没头没尾的加进了个天下,又落了一子。


燕洵却听懂了。却又不接着道后话了。只思虑着下着,下手却颇为老辣娴熟。

黑,白,势均力敌。时而,黑子被缴。时而,白子被获。


“你棋艺精进不少。”宇文玥又放了一子,将将护住上一路棋,又堵了燕洵下一子出路。


燕洵却似不曾见那陷阱,顾自往那里落了。结果自是几子被对方斩落。“于莺歌苑时无事可做,便顾自琢磨的。”


宇文玥收子的手一顿,又不着痕迹地掩饰了去。又落了一子。本想着收局,却见燕洵突然变了个脸色,嘴角竟是上扬的。他又低头一看燕洵新落的子,方惊觉自己反而落入了燕洵的陷阱。如今,已是不可逆转的颓下之势。


燕洵落了最后一子,气定神闲地开了口,“宇文玥,你棋艺很精,若是正正经经下,我比不过你。可你太过优柔寡断,总想着护着这个护着那个,方被我得了空子,失了手。”


宇文玥败了,却不能够苟同燕洵的话,“那我也不会如你一般,将自己的子送到敌人手里,故意用些本可以避免的牺牲,来换取一场胜利。”


其实博弈,讲究的很,有人要过程,有人要结果。燕洵与宇文玥讲究的却不一样,却又无法评判谁对谁错,着手点不同罢了。


战鼓擂起,燕洵正欲走出帐外时,听得宇文玥与他言,“燕洵,天下为棋,黑白为人,棋场上,我失你得,你失我得。总而,我们一无所得。而天下之局,失了便是失了,赢不回来。得到的,却早已不是原来的了。何必。”


燕洵的步子并未停顿,“我失得太多,若不去试着得,我便没了走下去的力气。”


“我早已,退无可退。”


宇文玥捧着早已再次凉透的茶,往嘴里灌了一口。冷的他牙齿都在打颤。这次,却不再有人拦他了。




经年,雪融,雁北归,桃花夭。


宇文玥收回子,“这次,你又输了。”


“输了便输了,你何苦加上个‘又’来讥讽我。”燕洵转身又新添了个暖手的捂子往宇文玥怀里塞去。


宇文玥伸手接了,大大方方地抱在怀里。“事实如此。”


燕洵倒是气笑了,“罢了,你说什么都无妨。”


“这次,不纠结于输赢了?”宇文玥却难得上了心性,对他不依不饶起来。


“不重要了,”燕洵往他身侧一坐,直直望他。“这不是输了棋,却赢了个最上乘的棋手在我身侧么。”三分调笑。论厚脸皮,宇文玥到底比不过他。


宇文玥气闷,却用着个惯常清冷的调子叫他,“燕洵”

燕洵昂了头期待着下文。

“这棋坏了,我又着实喜欢的紧,你下山去找人修吧。”又握了几粒棋子在手中,微微失力,再摊开手时,已是零零落落的碎子了。


望着燕洵怔愣的样子,他不疾不徐地添了句,“并不多远,下了山再拐过两个镇子就是了。来回,不过三天。”






《  l主并不会下棋,发完就跑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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